继2018年4月美国对我国第二大电信公司中兴通讯实施出口禁令、10月美国商务部以国家安全为由禁止美国公司给我国芯片制造商晋华公司销售零部件,一直到今年5月15日美国商务部宣布新规,实施彻底切断华为全球芯片代工来源。芯片,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产业的扼喉之痛。
而近日,几所中国高校被美国政府列入受限制实体名单,师生常用的商业数学与科学计算软件MATLAB(矩阵实验室)被开发公司取消授权,芯片之殇从产业界弥漫到学界。这已经不是华为一家面临的挑战,而是整个高科技行业在饮下我们在高速发展应用产业的同时缺乏“根”技术的“苦酒”。
我们准备好了么?有学者基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系列测试中关于数字素养的多项测试数据发现,上海15岁中学生的数字素养与全球范围内科技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我们的计算机教育和基于计算机的学科教育都离对标教育体系相差甚多。这就是说,即便是上海这样的城市,孩子们在义务教育阶段结束时,在数字素养上也还没有充分做好参与全球信息科技竞争的准备。
中小学信息技术所依托的计算机科学、数据科学、人工智能、信息学等门类,已经发展成为一门具有独立知识体系和特有思维系统的科学,计算思维已经是一种与科学思维和实验思维并列的思维方式。不少教育者可能以为,将信息技术融进各学科,在各学科里明确列出信息技术相关目标、内容、方法,似乎就可以完成信息技术教育,这依旧是将信息技术教育作为一种“工具操练”而非“思维建构”的过时观念在作祟。试想,数学、语文、历史、地理以及科学等各科都拥有各自的学科逻辑,他们能够在学科教学中使用技术,但要承担培养学生的计算思维,恐怕既非其他学科的责任,也给这些学科的教师提出了几乎无法完成的使命。
不仅如此,西摩·佩帕特早在上世纪80年代解释“logo语言”在儿童学习中的价值时,就以大量的实验论证了“计算改变思维”。当孩子们编程指挥小龟创造各种数学模型时,实际上是在建立一种人通过机器和世界对话的语言,这种语言又承载了一种不同于其他学科的文化。在为小龟编程并完成学习者所期待的动作时,儿童不仅是在操作,不仅是在编程,而是在掌握一种新的人类语言,经历一种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的过程。这样的认识,在今天的基础教育界依然显得很有冲击力。
“芯”痛对于今天重塑中的基础教育体系是一个及时的警示。计算机以及信息技术教育,今天不仅需要,而且更加需要,只是需要的不再是被诟病的“操作系统培训”式的信息技术教育,而是将它着眼于长线、从根部开始重构。这种重构包括但不限于:
重塑信息技术教育的价值观:计算机以及各种信息技术不仅是“操作工具”,更是一种思维工具、一种人与世界交流对话的语言、一种交织在世界的现实和虚拟样态的新的文化,以“信息科技教育”取代“信息技术教育”,更昭示这种重构的意涵。
重建信息科技学科的知识论:作为“科”,信息科技教育应建立起学科特有的、具有学科识别性的核心知识体系及其概念地图,在课程中为儿童呈现该领域的大观念、大地图、大视野、大问题、大方法;作为“技”,则需高度重视习得知识的默会性、具身性或体认性。技术不简单是学操作,吉本斯所提出的“工程技术驱动”的知识生产模式,将原本淹没于理论知识的“技术知识”提升到课程的知识目标中。
重塑信息科技的学习观:信息科技课程中的学习方式,要实现从“to do”(操作)到“to be”(成为)的飞跃。通过社会生产生活中鲜活的信息科技情境所承载的学习项目,完成在“做事”或“问题解决”中建构模型、锻造思维、体验责任、形成认同。
重塑信息科技的教学观:信息技术教学需要围绕重构的学科价值观、带着学生在“经历”中掌握知识,在逐步复杂起来的真实性项目学习中,引领学生的计算思维水平和信息社会责任一步步提升,从适应书面考试到适应真实性评价。
我们必须看到,消解我国芯片之殇,非一日之功,非一田之耕。信息科技教育面临的挑战,表面上是课时的有无增减与是否独立设课等问题,实质上反映我国教育界对数字化时代人才培养的战略价值的判断。信息科技教育从“根”改变,事实上也是整个基础教育向核心素养导向的学习方式变革转向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加强并改革基础教育中的信息科技教育,虽非疗治“芯”痛的一个直接方案,却是涵育一片丰盈充实的“根部”技术人才土壤的必修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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